焚书坑儒，其实是保健品骗局惹的祸 | 余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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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始皇焚书坑儒，中小学生都知道。但花点时间翻一下《史记》，便不难发现，焚书是焚书，坑儒，恐怕不是你想的那样。

公元前213年，嬴政46岁，距离他扫灭六国，自封为始皇帝已过去8年，用丞相李斯的话说，这时候的嬴政，已“并有天下，别黑白而定一尊”，嫪毐、吕不韦等野心家阴谋家已被彻底消灭，再也没人能挑战他的领导地位。这一年的生日，嬴政在咸阳宫大摆酒席，宴请群臣，很多知识分子也在受邀之列。面对这份少见的优待，知识分子们的感恩戴德之心，在体内奔突的速度比荷尔蒙还快。

于是，在宴席上，有70位博士齐齐站出来，给嬴政献上祝寿辞。秦时候的博士，不是指学历，而是官职，史官、文宣官员等，当然也是知识分子。知识分子一唱起颂歌来，水平跟没文化的乡野村夫也没啥区别，无非就是各种伟大，千古一帝，开创前所未有的新时代，可劲造。

颂歌中相对有料的一句，是大赞嬴政“以诸侯为郡县，人人自安乐，无战争之患”，这说的是秦改商周的封建制为郡县制，避免了春秋战国那种战乱频仍的局面。但严格来说，郡县制是丞相李斯的创意，他才是改革的总规划师。当然，没有嬴政的批准，李斯也搞不起来。

李建新版李斯，电视剧《楚汉传奇》

来自知识分子的赞美，最让统治者酸爽，雄霸如嬴政，也不禁飘飘然起来。就在这时候，不和谐音出现了——原齐国的博士淳于越开始唱起反调来。淳于越说，商周加起来统治超过一千年，就因为把天下分封给了子弟功臣，让这些封国成为天子的辅佐。现在陛下您拥有天下，但您的子弟却是平民百姓，万一再出现什么内乱，有谁能真心来救援呢？凡是不按古法来的，都不能长久，刚才那些阿谀奉承实在太恶心了，那是在害陛下您。

一句话，就是：不能改的，乱改了，不会有好果子吃。这话够刺耳吧，奇怪的是，嬴政也没发怒，只是说，那好，就以《郡县制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》为题，大家都来奇葩说一下吧。

因为郡县制是李斯设计的，他又是丞相，当然就以正方主力辩手的身份发言了。李斯脱稿讲了一大通话，滔滔不绝，大意是说：从三皇五帝到夏商周，制度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，而是依据时代的变化而作出相应调整。始皇帝开创大业，这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，怎么可以走回头路。现在天下太平，始皇帝一句顶一万句，老百姓也好，读书人也好，就应该安分守己，该干嘛干嘛，不要老是叽叽歪歪以古非今，扰乱民心。古时候思想不统一，所以诸侯纷争，各有各的一套，那些知识分子动不动就用自己那一套来妄议朝政，炒作自己。这种情况如果不禁止，陛下您就会失去权威，下面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会拉帮结派搞事情。

李斯这一段辩词，可分两截来看。郡县制和封建制比，在当时来说，确是有利于中央集权的改革措施；政策、制度须根据时代变化作出调整，也没毛病。只是，后面把春秋战国几百年的战乱甩锅给思想不统一，就是极其险恶的诛心之论。果然，接下来李斯就顺势亮剑了：

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。非博士官所职，天下敢有藏诗、书、百家语者，悉诣守、尉杂烧之。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。以古非今者族。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。令下三十日不烧，黥为城旦。所不去者，医药卜筮种树之书。若欲有学法令，以吏为师。（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）

第一，史书方面，除秦国历史外全都烧掉；第二，不是专门的史官或文化官员，而藏有《诗经》、《尚书》及其他百家学说的，统统上缴，集中烧掉；第三，谁敢讨论《诗经》、《尚书》等禁书的，一律斩首示众，敢以古非今反对改革的，诛九族，官员知情不报的同罪；第三，焚书令下达三十天后还不烧的，脸上刺字，罚去边境长城服苦役和兵役。也有一些书可以不烧，比如医药、占卜、植物学等，这些，也就是当时的“理科”了，这些书留着。

嬴政一听，可以呀李斯。于是颁诏，焚书开始。

表面看起来，焚书的导火索，是偶发的关于改革的辩论。但李斯能一下子就拿出具体措施，可见不是一时起意。至于他有没有跟嬴政先对过台词，不得而知，反正对于嬴政来说，在统一了度量衡和文字之后，思想，那是更要统一的。

焚书令下达之后，到底有多少人因为违禁而被杀，史料无载。但第二年的“坑儒”，《史记》却有相对精确的数字：“四百六十余人。”

早在七年前，即公元前219年，原齐国的方士徐市（福），就向嬴政上书，说海中有三座仙山，名叫蓬莱﹑方丈﹑瀛洲，上面有仙人居住，他愿意带上童男童女替始皇帝去求仙。嬴政一听，说这个可以有，就拨了金银珠宝及童男童女“数千人”，让徐市带着出海去求仙。

求仙干嘛？敦睦友谊，建立人仙之间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？当然不是，求仙，其实是为了求药，不死之药，约等于现在啥病都能治的“保健品”。我们看《西游记》，孙悟空当上美猴王后，日子别提多美，但第一件让他伤心的事，就是想到生命终有一死，无法长久享有这王权富贵，所以才决心出海求仙去学长生不老术。现在那些被骗去买保健品的老人，没钱倾家荡产都要买，何况拥有整个天下根本不差钱的帝王。

本来，仙药的传说一早就有，但第一个相信并为之耗费国家财力的帝王，就是嬴政。要不还得说，帝王的智商，总是跟他的残暴指数成反比。方士们正是看到这一点才敢忽悠的，跟现在的保健品卖家相信“没有我们骗不了的老人”一样，方士们深信，“没有我们骗不了的帝王”。

徐市领了钱，带着人，入海三四年，杳无音信。前215年，嬴政东巡到了渤海边的碣石，又听信另一方士——燕人卢生的话，给他钱让他也入海去访仙人。卢生领钱去后没多久，嬴政又再派韩终、侯公、石生出海，同样是为他求仙药。

他大概以为，找仙人就像夹娃娃，只要我有钱有耐心，总会夹上一个来。

巧的是，这三位刚走，前面的卢生回来了，仙药暂还求不到，只是说他得到鬼神启示，写了一张带有警告性质的符录上奏给始皇帝，上面只有五个字：“亡秦者胡也。”嬴政一看，赶紧命将军蒙恬率三十万兵马北伐胡人，占领了一些胡人的地盘，把他们赶到更北去。他以为，这样就没人能“亡秦”了。

就这样又过了三年，前212这一年，嬴政大兴土木，建阿房宫、建骊山，那位给嬴政献上“亡秦者胡也”的方士卢生，大概是觉得老拿钱不干活不好意思吧，又忽悠嬴政说，陛下应该经常秘密出行，才能驱逐恶鬼，恶鬼没有了，神仙真人才会到来；还有，陛下住的地方如果让臣子们知道了，神仙们就会说人家不来了不来了。

如此强大的神逻辑，嬴政也信了，于是开始建迷宫，跟众大臣捉迷藏，又杀了不少暴露他行踪的宦官近臣。可以这么说，为了能找到仙药，不可一世的嬴政对方士们可真是言听计从。问题是，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，这么多的方士，耗费了大量人力财力，连一颗“大力丸”都整不来，再怎么弱智，也会发现这是个骗局吧。现在的保健品商家好歹还弄了一些安慰剂，当做“特效药”给患者吃呢。

方士们当然也想到这一点，眼看招数使尽，方士们“方”了，侯公和卢生商量道，始皇帝实在太残暴了，天下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，别说咱找不到仙药，就算有，也不能给这样的人吃。他被咱们玩了那么久，有一天清醒过来，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。现在咱钱也捞得差不多了，出国避难去吧。两人一拍即合，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逃亡。就在差不多同时，另一个方士韩终闻风也跑了。

嬴政听说几位方士跑了，又得知他们跑之前对他的议论，恼羞成怒的程度可想而知。堂堂开创伟大时代的始皇帝，竟然被一群方士给耍了，而且还妄加诽谤，是可忍孰不可忍。

秦始皇像

找出同党，杀。

旨一下，官府在咸阳中四处追查，没来得及逃跑的方士们，开始互相揭发，以为侥幸能逃得一死。就这样顺藤摸瓜，一下子抓了四百六十多人，嬴政在咸阳挖了个大坑，全部活埋。他这么干，大概是觉得，之前被方士们带坑里去了，我现在也要以坑还坑。

那么，这些被坑的方士是“儒”吗？不排除里面有些原来是儒生，后来发现搞保健品更能赚钱，于是就投身到更有钱途的保健品行业里面去；也不排除这些人一边炼丹求仙，一边也饱读诗书。但是，儒家宗师孔子谆谆教诲过，对鬼神，要“敬而远之”；他自己更是“不语怪、力、乱、神”，方士们装神弄鬼，本身就已完全背离儒家的宗旨，要说他们是“儒生”，死了才两百多年的孔子的棺材盖怕是要按不住了。

所以，司马迁在《秦始皇本纪》里，没用“坑儒”一词；在另一篇《儒林列传》中，提到此事，用的也只是“焚诗书，坑术士”。

可以想象，单一个咸阳，就有那么多的方士在做保健品，能坑到皇帝的，只有少数几个，剩下的那些在干嘛？恐怕也是用“自然医学”在造福咸阳百姓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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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班主编 | 董啸   值班编辑 | 小窗

这是第 547 篇文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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